“烟儿,父皇要走了,你母后来接我了。”
 
病床上的人气若游丝,正是这风国最尊贵的君主,也是我的父皇。
 
我正想说些什么,却被“吱呀”的房门开合声打断了。
 
抬头望过去,温润如玉的身影逆着光向我走来,那男人与生俱来的杀伐之气席卷而来,与之不符的,是他一袭白衣胜雪,生得一张青松翠竹的脸。
 
这是我的驸马,巫钊言。
 
无召入宫,还不卸兵器?
 
“来人,护驾!”我挡在龙床前,拿起旁边的宝剑,剑尖直指进来的男人。
 
“烟儿,怎么可以对我刀剑相向呢?”
 
巫钊言似乎没有察觉到我的防备,依旧不慌不忙继续走向龙床。
 
不对劲!
 
为什么还没有人进来?父皇的宫殿周围有重兵把守,训练有素,不可能会出现这种失职的情况。
 
“烟儿,不会有人来的。”
 
巫钊言几乎是瞬息之间就夺取了我手上的剑,然后如往常一样,温柔地将我揽在怀里,像是最亲密的情人一般。
 
他将我带到父皇的床前,看向父皇怒张的双目,“你知道我是谁吗?”
 
巫钊言微笑,“我姓巫,你们都没有怀疑过什么吗?”
 
我浑身发寒,巫这个姓氏并不多见,但也不是什么千载难逢的姓氏,唯一特殊的是,风国前朝就是巫国,巫是前朝皇族的姓氏。
 
难道说?
 
巫钊言凝视着我惊疑不定的神色,“烟儿可真是一如既往地聪慧,一点就通,也不用我多费口舌了。”
 
“你可是要反,巫钊言?”我震怒。
 
“烟儿,不如你意就是造反?”巫钊言面露哀色,仿佛真的被我伤到了一样。
 
“你的祖辈贼子野心,表面上仁义君子,与我祖辈俯首称臣,暗地里却偷偷招兵买马,颠覆王朝,这也就罢了。他还下令屠我巫家满门,若不是护卫忠心,我怕是也无出生之日了。”
 
“我现在不过是取回我祖辈东西,名正言顺,怎么可以说是造反?”
 
“巫帝昏庸无能,贪图享乐,民不聊生,我风氏不过是顺应民意揭竿而起,这有什么错!”我听他侮辱先祖,连声怒骂。
 
“烟儿,你什么都不懂。”
 
巫钊言轻轻抚摸着我的发,“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他们当然不会留下自己的黑点。”
 
“有什么冲着我来,不要动烟儿......”父皇口中“嗬嗬”地喘着粗气。
 
“真是舐犊情深啊,可惜,你们风家全族都要为你们祖上的错误付出代价!”巫钊言恶狠狠道。
 
“你!”
 
父皇气血上涌,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竟然一口气没有上来,生生气死了。
 
“父皇!”
 
看着已经没有了气息眼睛却还怒睁着的父皇,我只觉得天塌地陷。
 
丧亲之痛本就让我痛不欲生,驸马的背叛更是雪上加霜,心中一痛,竟然吐出一口鲜血来。
 
而巫钊言,就这样冷冰冰地看着,不为所动。
 
“陛下留下遗诏,宗室无人,太子年幼,难堪大任,传位于驸马,公主可有异议?”
 
昨日的亲密明明还近在眼前,可眼前的人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忠君爱国的人。
 
是我识人不明,私下召回让贼子有机可乘,害了父皇。
 
“异议?”我忍住悲伤,怒目而视:“我的意见重要吗?”
 
“公主身份尊贵,在下自然不能怎么样,不过太子殿下年幼,体弱多病,一旦有个万一......”巫钊言故意停顿。
 
“巫钊言,你无耻!”
 
他竟然敢拿我的幼弟来威胁我!
 
我妥协了。
 
他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接管朝堂,我只要好好配合,和幼弟的性命就暂且无虞,以后的事再作打算。
 
“不要有什么小动作,否则你们性命难保。”
 
巫钊言面色如霜,冷峻的脸寒彻了我的心扉,以前的谦谦君子风度竟全都是他的伪装!
 
原来我爱上的,不过只是他营造出来的假象罢了。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即日起,改国号为巫。公主风烟儿,册封为后。丞相之女白离,册封为贵妃。”
 
刚登基就改国号,开后宫,他就这么急不可耐吗?
 
我心寒至极。
 
巫钊言并没有限制我的自由,想必是整个皇宫全在他的掌控之中了,才会这般有恃无恐。
 
可我不甘心。
 
次日。
 
贵妃入宫,按照常理,巫钊言肯定是要去贵妃宫里歇息的。
 
“巫钊言。”我堵在了贵妃宫殿门口。
 
“皇后娘娘,不可直呼陛下姓名,请向陛下行礼。”还没等巫钊言回答,太监尖利的声音就在我耳边响起。
 
这个太监我认得,经常跟在父皇旁边服侍,原来也是他的人吗?
 
他嘴上说着请,眼神却不卑不亢,分明没有将我放在眼里。
 
是啊,他的心腹,自然知道我这个皇后娘娘不过是用来稳定臣子的工具罢了。
 
我惨然一笑,依旧没有行礼,痴痴地凝视着眼前的男人。
 
他褪去了以前我最爱他穿的白衣,一身玄黑色的皇帝常服,脸色冷冽,不见了往日扬起的嘴角。
 
全都是他的伪装罢了。
 
“皇后娘娘,请行礼。”那太监不依不饶。
 
巫钊言挑眉,“不必了。”
 
“是,陛下。”太监这才唯唯诺诺退到他的身后。
 
“皇上驾到,臣妾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娇滴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是白离。
 
我回头看去,只见她身着一袭正红色的纱裙,笑意盈盈的立在那里,肌肤如雪,浅笑低吟间有种说不出的明艳高贵。
 
“贵妃不必多礼。”
 
刚刚还不假辞色的巫钊言立即上前几步,扶起白离,仿若并未看到她身上的正红色。
 
“巫钊言。”我固执出声。
 
“皇后娘娘,您也在啊?不知您来我宫殿是?”
 
白离像是才看到我一样,哪怕如此,也并未行礼,她婉转的声音只让我觉得讽刺。
 
“有事?”巫钊言漠然。
 
“皇位已经是你的了,你能不能放过我。”
 
“皇后说笑了。”
 
巫钊言皱眉,明显是不想与我交谈。
 
我也不想与他虚与委蛇,“我只想要一句实话,你到底想把我弟弟怎么样。”
 
“只要你安安分分,你弟弟自然会很安全。”
 
我晃了晃,看来他是不会放过我们姐弟两了。
 
巫钊言说完,也不再理会我,与白离相携进入殿内。
 
白离回头一笑,似关心道,“看着天似乎是要下雨了,还请皇后娘娘早些回宫安歇吧,陛下由臣妾来服侍就好。”
 
——
 
“娘娘,今晚有年宴,陛下吩咐您出席。如果您不去,陛下说他就会派人好生照顾您的弟弟”
 
“知道了,替我梳妆吧。”
 
需要我的时候,就会拿皇弟威胁我,真是可悲。
 
我深吸了一口气,对鸳屏说,“去看着时炀。”
 
鸳屏为难,“可是奴婢要服侍您。”
 
“不是还有青络在吗?你去看着时炀,我不放心别人。”
 
“是。”鸳屏应道。
 
我双唇紧抿,定定地看着龙椅之后并排的两个椅子。
 
按照规矩,只有皇后能和皇帝坐在一列,可现在这里却有两张凳子。
 
另一个椅子是为谁准备的,不言而喻。
 
“皇后娘娘,这边请。”有太监过来将我往左边引。
 
我嘲讽一笑,自古以来都是以左为尊,看来巫钊言还是给了我最后的体面。
 
可是有什么用呢?
 
我们两人都心知肚明,我不过是巫钊言维持名声的工具罢了。
 
“陛下驾到,贵妃娘娘到。”太监的唱诺声传来。
 
真是可笑。
 
既然要利用我这个前朝公主,却连和我一起出席都不愿意。
 
还是说,他就这么舍不得他的贵妃受委屈吗?
 
宴会进行的热闹而流俗,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席间觥筹交错,言语欢畅,其乐融融。
 
然而大家都知道,官场之上无朋友,彼此之间不过寒暄敷衍。
 
歌舞升平不假,却是宫中数见不鲜的东西,让人只烦不奇了。
 
突如其来的一声爆炸声传来,打破了宴会觥筹交错的场面。
 
一团彩色的光芒快速上升着,留下一线灰色的烟雾,啪!一朵“花儿”在空中盛开了,分裂成无数小小的光点,照亮了夜空,定格在了风的心里。
 
又有一颗颗亮点直窜上空,好似孔雀开屏,又如天女散花,又像一把把五彩缤纷的花伞。
 
很快,这些美丽的烟花慢慢地变成了一阵流星雨洒落人间。
 
“贵妃,喜欢我送你的生辰礼物吗?”
 
“喜欢,陛下对臣妾最好了。”
 
巫钊言和白离的声音似在天边又似在耳旁。
 
曾几何时,他对我也是这般用心,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陛下......陛下......臣妾心好痛......”
 
“贵妃!”巫钊言抱着晕倒过去的白离,“快来人,宣御医。”
 
宴会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打断了,众人眼观鼻鼻观心,皆沉默不语,生怕触到了陛下的霉头。
 
我不欲看巫钊言与白离这一番鹣鲽情深的样子,抬脚就要离去。
 
“皇后这是要去哪里?”
 
“天色晚了,该休息了。”
 
“不查明贵妃晕倒的原因,谁都不许走!”
 
巫钊言脸色阴沉,恶狠狠盯着我,像极了森林中的野狼。
 
他怀疑我?
 
我也不想争辩,一言不发坐了回去。
 
巫钊言这才看向把完脉搏的太医,“怎么回事?”
 
“回禀陛下,贵妃娘娘身体并无大碍。”太医战战兢兢跪在地上。
 
“无能之辈,那贵妃娘娘怎么会突然晕倒。”
 
“陛下,微臣有个猜测,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贵妃娘娘似乎是......中了巫蛊之术。”
 
太医说完立刻以头扣地,生怕被巫钊言责备。
 
        
 
等候在外的丞相白听均闻言,立刻跪倒在地。
 
“巫蛊之术恶毒,如若以后有人对陛下起了歹心,岂不是......”
 
白听均这话说的情深意切,感人肺腑,一副为皇帝着想的忠臣模样。
 
百官听闻之后也立刻跪地,“请陛下严查。”
 
“好。”巫钊言缓缓露出一个不明所以的微笑,“就依丞相的意思,来人,搜宫。”
 
“谢陛下。”
 
“陛下圣明。”百官纷纷应声。
 
不一会儿,就有侍卫捧来一个纸扎的小人,纸人的右胸上扎着几根银针,额头上还贴着一张纸条。
 
还没等侍卫回禀,白听均就急切地抢过纸人端详,随后跪在地上,“陛下,这纸上正是贵妃娘娘的生辰八字。”
 
巫钊言看着白听均这一番动作,搓了搓手指,“呈上来。”
 
白听均越过侍卫,直接将草人递到巫钊言面前,“求陛下明察,给贵妃娘娘一个公道。”
 
巫钊言看了纸人一眼,也没接过,“从哪里搜出来的。”
 
侍卫顿了顿,“未央宫偏殿。”
 
怎么会?
 
我震惊地站起身来,“我没做过这种事,有人陷害我。”
 
“皇后娘娘好恶毒的心思。”
 
白听均双目赤红,“皇后娘娘身为六宫之主,却行如此阴私之事,求陛下重罚。”
 
“丞相好大的官威,三言两语就敢给我定罪了。”我气急。
 
“证据确凿,皇后娘娘不要狡辩了。”
 
“哦?依照丞相看,该如何处置?”
 
巫钊言也没说相信不相信,询问着白听均的意见。
 
“微臣不敢僭越,但皇后娘娘德不配位,不足以为天下之母。”
 
白听均言辞恳切,仿佛全无私心,全心全意为天下着想。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知道这必定是他们一早就设计好的。
 
我以前的侍女不知道被巫钊言调到哪里去了,只留下了鸳屏和青络,现在在未央宫的奴才都不是我的心腹,要在里面做点手脚简直是轻而易举。
 
“既然证据都在了,那就依照丞相的意思,皇后娘娘失德,即日起......”
 
巫钊言的话尚未说完,就被一个尖利的女声打断了。
 
“陛下,是奴婢干的!”
 
“青络,你退下!”我怒斥。
 
青络却不管不顾,“是奴婢嫉妒贵妃娘娘得宠,心生恶意,此事是奴婢一人所做,皇后娘娘丝毫不知情。”
 
“事到如今,奴婢不敢奢求陛下的原谅,愿意以死谢罪。”
 
说完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就一头撞上了梁柱,鲜血四溅,当即就没有了气息。
 
青络......
 
我瘫软在地上,这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侍女,我清楚青络的本性,绝不可能做这种没头脑的事情。
 
“风烟儿,你以为你的婢女自尽就死无对证?朕必不会轻饶你!来人,皇后的华服脱掉,杖责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