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沈钧行,是兄妹夫妻仇敌。
他的妹妹走失后,我被带到沈家,用来填补这个家庭的空缺。
从此,他厌恨我。
他会在宴会上扯下我头上原本属于他妹妹的蝴蝶结,像扯下妖精的人皮。
他会在学校里待我冷淡又狎昵,引动他的爱慕者们把我堵在逼仄的洗手间。
他还会轻飘飘地说要娶我,转头他的兄弟们就绑走了我,要教我规矩。
我与他纠缠十数年,千百次地想过逃离。
但最后,我决定拖着他一起死。
我走下楼时,沈钧行正在做饭。
他微皱着眉头,露出一截清瘦的腕骨,噼啪的油星飞溅在他价值不菲的衬衫上,是一副很屈就的样子。
我移开视线,扫向他的身侧,案板上没有刀,只有一把陶瓷的厨房剪。
我有些失望地收回视线,无声地靠近他。
我从身后环上他的腰,另一只手抚上他正在灶上调整火力的手。
滋啦一声,是皮肉烧焦的声音。
沈钧行修长的手指被我贴在滚烫的油锅外壁上,他剧烈地颤动一瞬,本能地后退。
我却迎着他的动作把侧脸靠在他的脊背上,像幼童拥抱着玩偶一样贴紧他。
他没有再动,只是轻轻地,近乎温柔地颤抖着。
汗水透过挺括的衬衫,浸润到我的脸上,我不满地皱眉蹭了蹭。
沈钧行剧烈又压抑地呼吸着,胸膛小幅度的起伏,像是怕惊动我。
自从我疯了,他便是这副委屈求全的样子。
江城的名流圈里流传着沈氏年轻的掌权人对新婚妻子的温柔体贴不离不弃。
即便这个妻子自从被绑架又获救后,就闭门不出,据传精神都有了些问题。
可他们不会探究,绑架犯是谁,更不会在意,我为什么闭门不出。
「哥哥。」我故意这样叫他,反扣着他的手指更接近那灼热的火源。
沈安徇就是这时候推门进来的,她抱着一个礼盒,刚抬眼就愣在了原地。
我亲密地枕在沈钧行的背上,侧首去看她。
她的眼里瞬间充斥了诧异不忍,或许还有某种厌恶。
真奇怪,明明她才是沈家亲生的血脉,却也是她,总是震惊于这个家的扭曲。
沈安徇是在六岁时走失的。
沈家是江城首屈一指的豪门,沈父一开始并没有想过会找不回沈安徇。
可在动用了所有人脉找了一年之久还是杳无音讯后,沈父决定停止这场无谓的消耗。
唯一的阻力是他那门当户对又柔弱无比的妻子。
她代表着不能放弃的联姻资源,却又终日哭天抢地的让他心烦。
于是,他决定给她一个假女儿。
如同豢养的宠物死了幼崽,就再抱一只来塞进它的窝里,免得它日夜嚎叫悲啼扰了主人清净。
只是这冒牌货也是需要筛选打磨的。
也就是从这时起,我原本还算个正经人的继父突然染上了赌瘾。
家里的钱财被挥霍一空,催债的人很快上门打砸。
那一天,我拼命护着瘫痪在床的母亲和幼小的妹妹,疯狂地撕咬捶打着那群凶神恶煞的男人。
可无济于事。
终于,在我口中不断重复的「救命」「报警」,变成「求求你们」「我一定会还钱」「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后,走廊的尽头终于响起缓慢的脚步声。
那是高级皮鞋敲打地面的声音,每一步听起来都沉稳安闲。
迎面而来的男人居高临下地审视我,冷漠的面容上流露出一丝验看货物的满意。
他只颔了颔首,身后同样西装革履的男人便赶走了我无法撼动分毫的恶人。
「小姑娘,这位是沈先生。」
适才为他所驱遣的男人蹲下身来,语气谦卑又倨傲。
「沈先生帮了你,当然了,这对先生来说只是小事,但如果你肯回报沈先生,你家所有的债务都会一笔勾销,先生还会资助你的母亲和妹妹。」
男人成竹在胸地一笑,「只看你的选择了。」
我用手指狠狠绞着衣袖,逆着光线向他看去,却看到了走廊尽头半身隐在阴影里的男孩。
他稚嫩又英俊的脸上是与眼前的男人如出一辙的冷漠,只是因为年少,有掩藏不住的刻毒汹涌地流露。
此后的许多年,我都生活在这种刻毒的笼罩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