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文章系原创非首发,首发简书,文责自负!仲夏的风不时地扯着核桃花的长须,
在圈圈晕开的烟雾中摇曳流转。斜阳越过纵横交错的枝叶,
懒懒地洒在林师傅那张皱纹又深了几许的脸上。
“咳……咳咳……”林师傅此时正坐在核桃树下,咳了几声后又继续咬着烟嘴。
粗粝的手指摩挲几下,从衣兜里取出还剩小半袋烟叶的油纸袋,
从里面抽出几片烟叶继续卷巴起来。夕阳渐渐西沉,核桃花须也醺满了烟草味儿。
屋子里的争吵,总算慢慢地消停了下来。林师傅将烟斗朝着他身侧的石块上敲了几下,
把斗钵里的烟渣抖落干净后,慢慢地别回腰间。他抬手撑了撑屁股下的石墩儿,
缓缓站起身来。尽管林师傅已经尽可能地站得笔直,他那愈发苍老的背,
却依然明晃晃地保持着下弯的弧度。扯了扯皱巴巴的衣角,他慢慢地朝着屋子里挪去。
吱呀——林师傅刚准备抬手推门,眼前糊了牛粪的篾门已先一步被从屋内拉开。
入眼的壮年目眦欲裂,他乜了林师傅一眼,用力啐了一口唾沫后扬长而去。
“……”林师傅弯下腰捡起一片方才被吹落的核桃叶,缓缓地刮去衣袖上的唾沫。
少年的唾沫随着那片叶子掉落到了墙角,只在林师傅的衣袖留下一小块不起眼的湿痕。
他紧抿双唇,抬手拽紧了腰间的老烟斗,眼里的光愈发暗了下去。
昏暗的屋子里断断续续地传来声声低泣,他回头望了眼黑影轻晃的枝丫,
视线移到圈里的黄牛身上,心下有了算计。林师傅取出烟斗,准备重新卷上烟叶。
拇指来回翻了数次,手里的打火机总算是燃了起来。他点燃烟叶,长长地吸了一口,
抽到满堂红光、舌头有麻烫之感才悻悻地松了口……良久,
林师傅胡乱地抹了把不存在的汗水,抬步进了屋子。此时天色已经越来越暗,
黑灯瞎火的房间伸手不见五指。他熟练地来到灯架旁,
取出揣在衣兜里的打火机又来回翻盖数次,一抹火光逐渐移到油灯上。屋里亮起来了!
林师傅转过身,看向斜坐在床缘掩面泣泪的老妻,心底的酸涩再度涌自喉间。
他轻轻地走过去,拍了拍老妻的肩膀,然后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手里的烟斗再次亮了起来,
许是心绪不宁,林师傅被呛了一下,忍不住低咳起来。“怎么不呛死你!
”老妻边埋怨边抬手帮他顺了口气。“你是不是也巴望着我死?”明知老妻话里的意思,
林师傅还是脱口说出这句话。抬眼却对上老妻那浑浊哀伤的眼,
只得讪讪地补了句:“我就这么一说……”“义顺,我都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那孩子怎么就越长越浑,一次又一次地往他亲娘老子心窝里面捅刀子,
我莫不是上辈子欠了他老牛家的!”老妻说着又开始抽抽噎噎。“孩子长大了,
又出去学了新本事。你是他亲娘,以后总不会少了你一张床一片瓦。我们两个的缘分,
怕是要到头了……”林师傅从床上的草席里抽出一根草杆,
把烟渣抖完后又开始清理烟管里的烟油。“姓林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妻的声音陡然拔高。“你懂我的意思!小安,左右都要哭,就让眼泪一次性淌干净。
分开,兴许不是坏事。从我没答应教小牛近手艺开始,他就对我有了怨气。
后来只要他的好婶婶一故意挑拨,他就会顺坡下驴地和我呛喝起来。我是个后的,
很多话轻重都不好讲,假若他身体里不是流着你的血,我又何必忍他让他?我顾及的人是你。
”林师傅话里多了几分苦意,一道道烟圈把他的脸笼罩起来。不知是不是白烟入了双眼,
他的眼周慢慢红了起来。渐渐地,他似乎已经看不清老妻叠满皱纹的脸颊。须臾,
浓烟逐渐散去。林师傅似乎看到老妻又变成了多年前那个鲜活果敢的少女。
林师傅与黎安本是同村发小,二人方慕少艾之时已经相互通了心意。
只是那个年代多是包办婚姻,他们二人也不例外。林师傅十五岁拜了个走乡串巷的木匠师傅,
与黎安约定学徒期满归来,就请父母上门说亲。老人们常说:天干饿不死手艺人。
得知他竟然被远近闻名的老木匠收为徒弟,附近的媒人便开始明里暗里地牵线搭桥。
如今林师傅已然跻身九佬十八匠,前来打探的人家多是条件优渥远甚于黎安的女孩子,
林父林母难免动了心思。黎父早年成了鳏夫,与唯一的女儿相依为命。只身拉扯黎安长大,
不舍将女儿远嫁。原本盘算着给黎安招个赘婿,后来察觉到女儿的心意便歇了心里的想法。
两孩子都是好的,以后日子总不会差到哪儿去,自己也可以不时照拂。
林父林母同样知道到两个孩子的心思,原想着知根知底的倒也乐见其成。
双方父母都达成了某种共识,只是互不点破。心照不宣的两家人就这般相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