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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09-09 22:09:45

精选章节

莫西门开了,然后传来棉拖鞋踩在地毯上的声音。我知道是苏暮来了,除了她,

没有人敢进我的房间,事实上,也不会有人想进来。

父母只是每天把饭菜放在房间门前,两个小时后过来收盘子,

目的大概是查看我是否依然活着。“捉到你了。”苏暮温柔地从身后圈住我,

在我耳边轻轻说。我知道她怕吓坏我。我笑着闭上眼睛。再次见到苏暮,我知道,

一个月又过去了。“苏暮,我想见KEN。”我小声地说,却发觉抱着我的手臂突然僵硬了。

“苏暮,我想见KEN。”我又说了一遍。苏暮还是没有说话。我开始挣扎起来,

动作越来越激烈,歇斯底里地喊:“你骗我,你要我做到的事我全都做到了,

为什么不能见他?你骗我!”苏暮只是紧紧地抱着我,一句话也没有说。

上次苏暮这样抱着我的时候是五年前,亦是在这间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屋子,

她的脚上穿的也是这双画着小兔子的棉拖鞋,只是那时上面的图案要新一些。

她那时也紧紧地抱着我,对拿着注射器的医生说:“不打针可以么?可不可以不打针?

”那是我从音乐学院休学的第二年,

休学的原因是我在一星期里被发现有三次试着用刀子割破自己的喉咙,可他们错了,

事实上有五次。我厌倦了机械地连续几天都在键盘上弹着同一支曲子,

既然人已经发明了机械这样的东西,为什么还需要人的手指在钢琴上来回弹奏?

我木然地听着老师用“旋律中充满灵魂”这类华丽的辞藻来评点每个人的弹奏。充满灵魂吗?

我冷笑。怎样就是感情生动?怎样就是感情贫乏?只是信口说说,都是一样的,

充其量就是不出现指法错误罢了。曾经最重要的东西原来完全没有意义。意识到这一点后,

我发现自己的生活一无是处。“好没用啊。”我常常摸着自己的脸说。

生活在音乐学院光鲜亮丽的人群之中,每天无数色彩斑斓的风景争着抢着涌入我的视线。

在那些明亮的光环面前,我低下头,听着自己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很累。

这样的我在某一天早上因为走神,不知为什么走到了舞蹈系的楼层。

在路过楼梯转角那面巨大的穿衣镜前我有些恍惚地转过头,却在下一秒迅速清醒,

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这不是我!这不是我!我还记得那一刻,我看到了那样丑陋的自己,

丑陋到只想消失掉,只想用力捂住自己的眼睛,抠掉自己的记忆,就当什么也没看见。

在这个到处流动着绚丽光芒的世界的映衬下,我仿佛变成了一只满身灰暗和肮脏的潮虫,

只配待在自己阴暗潮湿的洞穴中。我像是一只怯懦的鬼,害怕光亮,害怕声音。

房间的窗帘换成了最遮光的黑色布料,厚厚地垂落到地上。家里的电话线也全部被拔掉。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是晚上、什么时候是白天,而这对我来说事实上并没有意义。

我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坐在墙角,坐累了,就站起来走到床边维续坐着,在床边坐久了,

就走到门边。有时那些曾经弹过的曲子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响,旋律干枯而空洞,

我像鸵鸟一样把自己的脑袋塞在枕头下面,但它们仍像咒符一样不急不慢地流入我的耳朵。

我的房间在我从学校回来的一年中从未打扫,却出人意料地干净。

只是在床边放着一堆治疗抑郁症的药和很少量的安眠药片,墙角摆放着几只毛绒玩具,

它们有着和善的笑容。在我住进这间屋子之前,

我妈就小心地收走了房间里所有尖锐的东西和绳子,

每天放在门前盛饭菜的盘子也是摔不碎的木质盘,勺子柄的尖被小心地磨掉了。

我用拇指小心地抚摸着勺子柄被磨平的地方,心里感到一丝愧疚。

我不再想死,当初会产生那样的想法是因为外面的世界让我感到害怕,

世界越华丽就让我感到越卑微,卑微到不想再存在下去。可是现在一切都没事了,不是么?

一个人待在这里让我感到很幸福,是的,很幸福。很黑很黑,什么也看不见,

什么也不用看见。很安静很安静,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不用听见。真的是抑郁症么?

我常常怀疑这个问题,因为我是那么容易满足,只是这样安静地坐着,

我就会感到安心和幸福。每天睡得很香,吃很多东西,睡觉前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

唯一一次歇斯底里是我爸扯着我的胳膊想要把我拖到外面去,

凶巴巴地冲我说:“你给我出去!到外面去!”然后一把拉开窗帘。

我在那一瞬间像失去控制一样大叫一声,钻进桌子底下,紧紧缩成一团。我害怕了,

那一刻的我仿佛是被暴露在阳光下的细菌,有种被扼住喉咙的窒息感。要被杀死了,

要被杀死了,我这样想着,躲在书桌底下不停地发抖。那天他们打电话请来了苏暮。

她爬到书桌下面和我一起坐了很久,直到我不再发抖,她就轻轻抓住我,把我抱了出来。

我看着我爸自责的脸,把头埋在膝盖里露出一丝狡黠的笑。苏暮说得对,

以后没有人再敢逼我出去了。苏暮是我的表姐,是我从小最喜欢最相信的人,

我一直都在跟着她的脚步,学钢琴学唱歌也是,努力地考音乐学院也是。父母找苏暮来,

就是希望她能让我走出这个房间。什么方法都可以,劝也好,哄也好,骗也好,

只要能让我离开这个黑暗的屋子。但事实上苏暮从来没有试着说服我。

我知道苏暮是永远和我站在一边的,因为她是我最喜欢最相信的人。“莫西,

你知道KEN么?”苏暮在我身边安静地坐着,

看着我整整一个小时都而摆弄一只玩具熊耳朵上的蝴蝶结,忽然小声地开口。“嗯,

好像听说过,是个明星吧。

”苏暮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只是觉得耳熟,我向来就很少关心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人,

而待在这个房间的一年中,记忆中本来就少得可怜的名字现在能说得上来的大概没有几个。

我是认真地想了好久才隐约有些印象。“喜欢他么?”苏暮继续问。

我慢慢地摇摇头:“我只是知道而已,没有见过。

”苏暮转过身把她的笔记本从电脑包里拿出来放到腿上,刚要打开盖子就被我按住了手。

“我不想看。”我闭着眼睛摇头。“莫西,听话。”苏暮的声音是温柔的,却面无表情,

让我不能拒绝。“睁开眼睛,莫西。”苏暮用力拉扯着我捂住眼睛的手。

我听见音响的声音渐渐放大,还有人群的呼喊和尖叫声,应该是演唱会的DVD吧。

这些嘈杂声仍然掩盖不住好听的旋律,唱歌的人有着温柔的声线,曲子明亮动人。

但不知为什么我却有一种纠缠不休的绝望感,

也许我真的成为了那种戴着一副忧郁的灰色眼镜看世界的人了吧。即使是这样,

我还是不自觉地把手指分开一条缝隙,微微张开眼睛。我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刻,

那些光芒是怎样不容抗拒地一瞬间全部占据了我的双眼。那些光芒不是来自舞台上的灯光,

而是舞台中央的那个人。那个人,是KEN么?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人,虽然是男生,

但对我来说却只适合用美丽来形容。我知道,并不只是他的脸,还有一些说不出来的东西,

让他看起来闪闪发光。耀眼,耀眼到把我的眼睛刺得生痛,但我还是呆呆地望着他,

无法移开视线。突然,他转了个圈,一个巨大的特写,他漂亮的脸一下子充斥了整个画面,

那双慑人的眸子仿佛直直地凝视着我。“啊!”我尖叫了一声,然后紧紧地抱住头瑟缩起来。

刚要钻到桌子底下的时候,被苏暮紧紧地抓住了。“放开我,放开我!

”我用力拍打着她的胳膊,脸却被她按在电脑屏幕前,KEN的脸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带着那样耀眼的光芒重重地撞击在我的身体上,令我无处躲藏。比起那天铺天盖地的阳光,

KEN的光芒尖锐得多,笔直地向我刺来,让我感到撕心裂肺的痛。“我好丑!我好丑!

”我哭着挣扎起来,因为泪水,屏幕上KEN的样子也变得模糊,

满眼都是浑浊又破碎的光芒。“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有多么漂亮?

”苏暮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镜子放在我面前,“你给我认真看看!”“骗子!

”我看见镜子的瞬间,强烈的恐惧感掠过我的全身,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等我恢复意识的时候,镜子已经被我打飞,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我张了张嘴,

还是没有说话,退到床脚坐了下来,把头埋进膝盖里。我对自己的鲁莽有些愧疚,

但还是生苏暮的气,暂时不想和她讲话。苏暮低着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蹲下来,

把那些碎玻璃默默捡进手心里。苏暮的后背微微颤了一下,我看见有鲜红的血珠滴在玻璃上。

我咬了咬嘴唇,还是没有说话。苏暮走到门口的时候转过身说:“你知道么,莫西?

KEN有和你一样的病,可他就可以从房间里走出来。”说完,她就推门出去了。

门被重新关好的一瞬间,我缓缓地抬起头看着门缝的那一丝光消失掉。

然后我走回原来的地方,把戴在玩具熊左耳上的蝴蝶结摘下来,戴在它的右耳上。

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里,苏暮都没有出现,她大概生气了吧,

生气到都不想取回她忘在这里的电脑。而更奇怪的人是我吧,

竟然不受控制地在苏暮的电脑里翻出KEN所有的视频文件,演唱会、MV,还有各种采访,

一个接一个,反复播放着。我用被子裹住自己,只露出两只眼睛,

每当镜头拉近KEN的脸时,我就像乌龟一样把头缩进被子里。

这种接近自虐的行为对我来说,就像是不停地拍打沉睡中人的脸,有种将要活过来的错觉。

从苏暮离开的那天起,我就整日木然地坐在电脑面前,睁大眼睛看着KEN,

他唱歌的样子、跳舞的样子、讲话的样子。KEN就像一个耀眼的发光体,

一举一动都散发出强烈的光芒,只是这样的人会和我一样么?苏暮在骗我么?

KEN声音里那份挥之不去的绝望也许并不只是我的错觉。我害怕光,害怕发亮的东西和人,

可是很意外的是,我却从来没有害怕过KEN。我在KEN的光芒下感受到痛苦,

感受到迷惘,尽管想拼命地躲开,却没有真正地害怕过。也许是因为他的光芒足够明亮,

明亮到连如此卑微的我也可以包容,明亮到我似乎什么也看不见了。

如果黑暗到什么也看不见可以让我感觉到安心,那么明亮到什么也看不见也是可以的吧?

电话响了许多遍,苏暮才接起来。我还没有开口,她就用极不耐烦的口气说:“您好,

我现在很忙,可不可以过会儿再打来?”“苏暮,是我。”电话那边沉默了很久,

最后传来了苏暮有些犹豫的语气:“你……你是……莫西?”“嗯,是我,”我小声说,

“那天,对不起……”我听见电话那边有一个声音在喊苏暮的名字,

然后苏暮立刻急促地打断我:“莫西,你听我说,没关系的,

而且我现在真的有很要紧的事情……”“我有一件事情想问你,很要紧的事情。”“嗯,

问吧。”“他好了么?”我咬了咬嘴唇,继续说,“KEN,他好了么?

”苏暮突然轻声笑了起来,然后笑声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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