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之指着我,许久说不出话。
这话是他送我去边疆前,说给我听的。
我现在还给他。
萧景之却受不住。
他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忽然,我被他紧紧拥住。
力道之大,我几乎喘不过气。
「小柳儿,我错了,是我一时冲动,你又倔着不肯低头,我那时猪油蒙了心。」
「你离开后,我无一日不在后悔。」
「草原战败,我第一时间便让人将你接回。」
「如今一切都在向好,我也在努力弥补,我还是喜欢从前那个满身傲骨的柳叶儿,求求你,便原谅我这一次,可好?」
他泣不成声,不似作假。
我麻木地钝痛着。
「主君,从前那个柳叶儿,死了。」
「她死在了敌军的营帐,死在了任人宰割的草原上。」
「聂若霜,她恨我,她的父亲,又怎会善待我。」
我平淡地讲述着草原的遭遇。
萧景之最终推开了我。
他眼眶通红,却依旧犹疑。
多可笑。
他一边挽留我,一边怀疑我。
「霜儿,她不是这样的人。」
「主君觉得她是什么样便是什么样吧。」
「婢子累了。」
萧景之,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你自己弄丢的。
这场戏,我厌倦了,也唱罢了。
那个爱着萧郎的小柳儿,彻底地消散在世间,你再也寻不回了。
萧景之自上次争执后,有意无意躲着我。
我不在意,只是做好分内工作。
可汗来京已经待了些日子,迟迟未见启程离开。
聂若霜也消失了很多天。
府中下人议论纷纷,都说草原战败,聂若霜作为公主,必定要为了草原和亲。
而萧景之是和亲的最佳人选。
甚至当初她被萧景之救回来,都是一场美人计。
自皇帝召见萧景之后,这个说法更甚。
我向来不闻不问,缩在壳子里当鹌鹑。
可我不惹事,事偏来招我。
萧景之前脚离京办事。
后脚聂若霜便大招旗鼓地回来了。
她以主母的身份自居,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清理府内闲杂人等。
我自然是首当其冲被为难的对象。
卖身契被交到人牙子手上时,我倒没什么感觉。
在哪活不是活。
我从那地狱都能爬出来,如今留着一口气,不过是履行一个承诺。
我跟着人牙子走那日,京城又下了大雪。
我的旧伤发作,跛脚更加明显。
「我就说这种货色怎会便宜我,原来是个不值钱的瘸子,真他娘的晦气!」
鞭子高高扬起,眼看就要落在我身上。
我闭着眼,却迟迟未等到习以为常的感觉。
抬头一看,是萧景之。
他将我紧紧护在怀中,一手抓住鞭子。
人牙子遭了一记窝心脚,连滚带爬跑了。
萧景之风尘仆仆赶回来,怀里还有股雪气。
他咬着牙,恨铁不成钢。
「就不知道躲吗?」
「从前那么机灵一个人,现在怎么如此木讷。」
他不容反抗地拽着我,来到聂若霜面前。
聂若霜一见他,强撑起一抹笑。
「萧郎不是办公事去了,怎么回得这么早?」
「我再不回来,你就要把我府里的人发卖完了。我竟不知,这将军府何时轮到你当家做主。」
萧景之从未对聂若霜这样说话,连我都有些震惊。
聂若霜更是红了眼梢。
「我们大婚在即,我帮忙清理门户何错之有?」
「谁说我要娶你?」
「皇帝赐婚,你敢抗旨?」
萧景之沉默不语,搂着我打算离开。
「难不成,你还想娶她这个妓子!」
「她的心早就不在你身上了,这次卖身,就是她自己求我的!」
「萧郎,她早就想离开你了。」
萧景之顿住脚步。
聂若霜眼角挂泪,依旧扯出抹笑。
「你不信,问她自己啊,对这次和亲有何看法。」
萧景之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我甩开他的手,同他拉开距离。
「恭贺主君,聂小姐,祝你们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良久,萧景之什么话也没说,转身离开。
那道背影单薄得,像是随时会被风吹倒。
可我管不了那么多。
我只是热切地看着聂若霜手上的卖身契。
「我都是按照你说的做,如今,可能还我自由?」
聂若霜将卖身契扔在地上,像是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果然,像你们这种下贱人,天生就彼此相吸。」
「聂星驰这个杂种,能俘获你这种妓子芳心,也是他的本事。」
说罢,她大笑着从那张卖身契上踩过去。
我小心翼翼拾起。
从此以后,我得自由。
我终于能履行我与他的承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