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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06-02 06:27:55

第十五章 地荒了,人心也荒了

七老汉回到家的时候,球球欢叫着跑过来,亲热的蹭着他的裤管。七老汉抱起球球,

在它毛茸茸的脑袋上亲了一口。“你干啥子坏事了,小东西,看你身上都是血。

”七老汉发现了球球身上的血迹。球球从七老汉怀里跳下来,跑过去,

把自己的战利品拖过来摆在七老汉面前。“哟呵,看把你这个小家伙能干的。

”七老汉看着那些平时让自己伤透了脑筋的鼠辈们心里乐开了花,“小东西,

真比一只猫还管用啊。你不知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啊。

”球球对着那些死耗子汪汪的叫了两声,它在炫耀自己的功劳呢。好像也是在说,

它就要像猫一样的跟这些鼠辈死磕到底。“哟,乖哟,真是乖娃娃,爷爷喜欢你啊。

”七老汉把球球抱起来再一次去亲它头上的那团白毛。

球球伸出粉红的小舌头舔了一下七老汉的脸,七老汉哈哈的,快活的笑起来。

吃过午饭,七老汉牵着那头老母羊去车车山上吃草。这些天忙着收菜卖菜,

好久都没有放它出去吃草了。日头暖暖的照着,让人舒服得想要睡觉。

球球跟在七老汉身后,一路跑跑跳跳。天空中没有一丝的云彩,蓝得让人心醉。

七老汉抬头看看日头。太阳并不怎么晃眼。一路走过来,好多的地都空着。

七老汉心里就有些觉得可惜。他毕竟还是老了,那么些的土地,他真的是种不下了,

要是还年轻他一定得种上十好几亩。现在村里没有什么年轻人,

那些离庄户远的土地就没有人种了。七老汉真是可惜这些土地啊,那么好的地,

就那样空着,要是都种起来,一年得收多少粮食啊。当年土地下放到各家各户的时候,

人们是那样的高兴,那样的干劲冲天。那时候,人们是真的珍爱土地的。

为了一些边边界界的,为了能够多种一行庄稼,打架吵架的事多了去了。

那时候车车山顶上的这块平地就是人们争吵的战场。

虽然那种事情显示出川中农民的自私狭隘的一面,也凸显出他们对土地的重视珍爱。

记得土地下放的第一年,看着满院坝晾晒的金黄的稻谷,

七老汉心里就像看着一地的金子,心里那个高兴啊,比他结婚进洞房还要乐呵。

那时候就想,这世道真的是好了,再也不用愁没有吃的了。再也不用煮稀饭多加一瓢水,

煮干饭多放两根红薯了。连金宝他老娘,那个终年病怏怏的人都能够下田收割了。

那个没出息的女人捧着一把沉甸甸的金灿灿的稻谷居然哭了,

说是在大集体里几年也没有分到这么多粮食啊。那些年,人们真的是把土地当作宝贝的,

那些边边角角,凡是能够放下一把锄头的地方都种上庄稼了。

车车山上那些瘦坡地都开垦出来了。七老汉牵着老母羊,顺着山道往车车山上走。

川中的山其实是算不上山的,就是一个个的小包包,绝对高度一般不会超过一百米。

那些小山包让整个川中大地变得起起伏伏,弯弯拐拐。

川中大地的冬天也不是那么的萧瑟。虽然没了夏日里的繁盛,可是依然是充满生机的。

地里的庄稼还是深深浅浅的绿色,油菜,豌豆,

胡豆……野地里的野草还是肆意的生长着,麦麦草,锯锯藤,

鹅肠子……当然还是有不怕冷的花朵在开的,断肠子粉色的花,鹅肠子细小的白花,

野菊花残留的金黄,还有迎春花粉嫩的鹅黄……七老汉牵着老母羊走上了车车山的半坡,

把老母羊拴在一颗马桑树上,让它自己啃食那些野草。球球追着老母羊,

老母羊拖着绳子在草地上来回跑,时不时低下头用犄角去顶调皮的球球。

七老汉点燃叶子烟,深深的吸了一口,那种火辣辣的味道呛进胸膛里,

有一种麻麻的舒服感。坐在一块石头上,七老汉的目光就飘远了。

那些远处起起伏伏的山包笼着一层淡淡的青色。

眼前的川中大地像是微微起伏着波浪的湖面。黑滩河泛着水光流向那些山包里,

谁也不知道它要流到哪里去。七老汉好久没有这样的看过脚下的这一片土地了。

以前,这一片土地总是种满了庄稼,每一个季节,这土地都是色彩丰富充满生机的,

像是一块迷人的大地毯。现在,这地毯破了碎了,这里一块缺口,那里一块伤疤,

看了让人心酸。现在,就连黑滩河边的那些沟田都没有什么人种了。

那可是旱涝保收的上等田啊。只是那里离人家户远了,收种都麻烦。那些田块储着些水,

在阳光下像是破碎的镜子,闪着亮亮的光。七老汉收回了目光,停留在这一面山坡上。

杂草灌丛已经蔓延满了这一面坡地。丝毛草,马桑树,钩钩刺,

黄荆条……肆无忌惮的疯长着。

连黑滩河那边的好土地都没有人种就更不用说这二台土的坡地了。一年年的,

人们疏远了对土地的感情,一年年的,土地荒芜了,一年年的,七老汉的心也荒芜了。

他是那么的爱这一片脚下的土地。土地不骗人的,只要下力气,只要天时好,

土地就会长出好庄稼,养育一代代的川中人。这紫红色的土地,

捏一把泥土在手里似乎能够捏出油来,能够闻到它的香味。

村里的那些土地在七老汉这一代人的心里就像是自己父母兄弟,是亲亲的亲人啊。

每一块田块都有自己的名字。什么三角地,四方田,泉水荡,弯田坝,

长坡坡……人们说起每一块田地就像说起村里的一个熟悉的人,自己的孩子,

自己的父老兄弟。七老汉想也许以后的人就不知道这些田块的名字了,

就像那些走出了村子一年甚至几年都不回来的娃娃们,

他们也许会忘记了是这一片紫色的土地养大了他们。扑棱棱的一阵响动,

一只毛色艳丽的野鸡被球球从草窠里惊飞起来,落到西面的山坡上。这些年,

山上的杂草没有人割了,灌木也没有人砍了,那些许久不见的野物也多起来了。

野兔有时会跑到路边来,野鸡会跑到院子里,还有那些毛色洁白的鹭鸶也常常停歇在水田边。

球球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大叫着追了过去。野鸡又飞起来,

向着西面坡底的竹林里飞去。球球挥动短短的四条腿,锲而不舍的追赶着。一不留神,

顺着山坡骨碌碌的滚了下去。这个小笨蛋,人家长着翅膀的,你追得上吗?

七老汉又好笑又好气,跟着跑了过去。球球跑到竹林里,

对着停歇在一颗苦楠树上的野鸡汪汪的叫着。竹林里原本有好几家住户的。

现在大家都搬到村里的水泥路边修了新房子,竹林里就留下一些断壁残垣,荒凉破败。

残留的灶台还带着烟火熏烤的痕迹。曾经的水泥晒坝长满了野草。水井的井台垮了,

泥土填满了井口,圆圆的井圈像是一个失神的眼睛。风吹过来,

卷起一些残留的以前盖房子的麦草,还有一些昔日生活的垃圾,显出一股秃废的气息。

阴惨惨的有些让人瘆得慌。

有一座相对保存好一些的土坯房的四合院里传出几只羊咩咩的叫声。

那是金宝家的老房子。金宝是个羊贩子,这老房子他养着还没有杀掉的羊。“球球,

过来,我们回去了。”七老汉招呼着心有不甘的球球。“老七,老七,是你吗?

”金宝家破败的土坯房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让七老汉浑身打了一个冷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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